工人诗歌2号 -> 专题:他山之石——翻译篇

专题:他山之石——翻译篇






卢文·达里奥



  卢文·达里奥(1867—1916),尼加拉瓜诗人。拉美现代诗歌开山鼻祖。译者:陈实。


为什么?



  “唉,先生,世界越来越坏了。社会乱成一团。这是个血染大地的大革命世纪。大鱼吃小鱼?正是。可是我们很快就会看见报应。到处都是穷人,劳动者肩头上压着一座诅咒的山。除了可恶的黄金,什么都不管用。被剥削的人永远是关进屠场的牲口。您没看见衬衫光滑得像瓷器一样的阔人和身披绫罗绸缎的淑女吗?可是老百姓的女儿到了十四岁就要当娼妓。有人一早把她们买下来了。那些匪徒是银行家和大老板的手下。工场也是正直者的刑场;除了给大人物酬劳,不发别的工资,不幸的人只啃硬面包,而他们的王宫华厦却充斥着香料和雉鸡。路上行驶的汽车,每一辆的轮子都碾过穷人的心。举止粗鄙的绅士,阴沉的收租客和大肚子的地主,都是害人精。我希望来一场血腥的暴风雨,希望现在就是恢复社会公义的时刻。诗人们歌颂的、演说家们赞美的那种政治玩意,不是叫做民主吗?但那民主却是坏东西。那不是民主,是侮辱和毁灭。瘟疫的雨水淋在不幸的人身上的时候,有钱人却在享乐。贪污腐化的报纸永远唱黄金的赞美诗。作家是为权势演奏的小提琴。老百姓是不必理会的。老百姓总为骑在头上的人挨骂顶罪:男人里面犯法和嗜酒的,女人里面的母亲也好女儿也好,都可以用作护罩,您算算看吧,只值一分钱!如果不是为了酒,为什么要活着?主人对仆人刻薄。在城市,在农村,主人也都专横霸道。他们在城市紧扼人的脖子,在农村欺压工人,扣减工钱,让人吃泥之余,还要强奸他的女儿。这种事情很普遍。我不知道威胁着世界的地雷怎么没有爆炸,因为不能消解的未来报复已经注进了下层阶级的心。下层的波涛将冲毁上层的一切。公社、国际、虚无主义,都算不了什么;欠缺的是强有力的巨大团结!所有专制的暴君都要倒下;政治的暴君,经济的暴君,还有宗教的暴君。因为神甫也是人民刽子手的盟友。他唱《感恩诗》,念《主祷文》,是为了百万富翁而不是为卑下的人。天变的预兆已经出现在人类跟前,可是人类还没有看见;好好去看的话,就会知道巨大愤怒的口子充满恐怖和惊惧。任何力量都挡不住要命的复仇浪潮。一首新的《马赛曲》的歌声会响起来,像耶利哥城的号角一样摧毁恶人的围墙。大火将照亮所有的废墟。人民的刀子会割破仇人的喉咙和肚子;老百姓的妇女会亲手扯掉高傲贵妇的金发;赤脚的男人会在富人的地毯上留下污迹;迫害穷人的匪徒,他们的雕像会倒塌;在天变的巨响中,上天半惊半喜地观看高不可攀的罪人受惩罚,而不幸的人沉醉在无比可怕的复仇里!”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这样大呼小叫?”
  “我的名字是胡安·拉那斯,是个穷光蛋。”






阿希勒·勒洛亚



  阿希勒·勒洛亚(法国。1841-1929),排字工人,可能参加过巴黎公社。1879年出版《迫切的社会改革》一书,那时他正为工人党展开斗争;那本集子里还收有《无产者之歌》,当时极博好评。他是一个热心的革命的社会主义者,由于他的高寿,看到了1917年的十月革命;他于1929年在苏联逝世。



  无产者之歌


     群众贫困的主要原因,就是无数空闲的
   窃盗者专靠别人的劳动和血汗而生活着。
             ——托马斯·莫尔 [注1]

     我深信终有一天在生活的宴会上再也没
   有所谓贱民。
             ——布朗基


啊,哪里还有比我们这些饥寒交迫的
劳动者的命运更可怜?
难道要为罪恶统治的有势者,
永远受苦直到死去的一天?
因为工人还像古代的奴隶,
要遭受法律上的不公平。
这当然是压迫者的政策:
他们要压制苦痛的呼声。

  前进,无产者!
  我们为平等而战。
  暴政者和雇佣兵,
  你们让位给“自由”!

当可怜的无产者,
对无偿的劳动抱怨已久,
终于向豪富们提出更合理待遇的时候,
这些豪富就叫来警察和军队。
这是肥胖的大资本家
所持的不能抗辩的吓人的论证;
因为资产阶级“可爱”的共和国,
不用说,也要无情地杀人。

被投置在危险的海岸上的流放者,
所有罚作苦役被视为盗贼的人们,
像你们一样,我们也感到这些侮辱:
流放你们的人真难道不会受到惩罚?
这些在国境线上弃甲远遁的英雄,
这些马克·麻翁,加里费,加尔圣之流,
这些扼死我们兄弟的好汉,
逃不了杀人凶手的罪名。

都在同样重压下呻吟的
农村和城市的不幸者,
我们把无谓的争吵丢开,
在同一面旗帜下团结起来。
集体主义,解救贫困的希望,
我们要用你来巩固我们的“神圣联盟”,
而对任何卑鄙的剥削者要作殊死斗争。

从克洛亚·鲁丝到李加玛丽 [注2],
“未来”已在我们的鲜血中萌芽,
而被卑鄙地出卖的巴黎公社,
它看见复仇的日子又来到了。
向着炮声行进吧,“社会的复仇”!
来领导我们吧,“国际”,
在你的红旗下我们会胜利!

通过“社会主义”,人类就会看到
光辉灿烂的好日子:
统治者穷凶极恶的专横
不能再制造开枪放炮的士兵。
当到处展开“互助”的时候,
全世界都欢天喜地,
因为每个人不知道悲哀,
只懂得“兄弟般的友谊”。



[注1] 托马斯•莫尔:空想的社会主义的创造人之一,杰出的
学者、人道主义者,生于一四七八年。“乌托邦”一书的作者,
一五三五年被英王亨利第八判处死刑。

[注2] 李加玛丽,里昂附近的地名。





欧仁·鲍狄埃




  危机


受蒙蔽、受欺骗的人们,
他们矢口否认的危机,
毁灭性的灾难,
每天有增无已!

你们四十四个委员,
操纵了权力机器,
你们炮制调查报告,垄断法律,
对于失业,你们拿出了什么妙计?
你们这些走卒为了给自己拉选票,
曾在我们面前卑躬屈膝。
既然你们对失业束手无策、目瞪口呆,
那就统统给我们滚开!

除了金元的丁当声,
国家对一切都充耳不闻,
它两手捂着钱袋,赌咒发誓:
贫困,这是命中注定,
工人们,苦力们,
应该忍受吃不饱的命运,
要跟外国人竞争,
劳动力的价格太高可不行。

那些悭吝的老板,
为付给你太多工资长吁短叹,
还对你抽烟喝酒提出责难。
可怜的雇工,现在该你来谈一谈。
凭你骨瘦如柴,两眼深陷,
就有力地驳斥了老板的无耻谰言。
我们要让奴隶说话,
听听这受苦人的发言:

“我的生活一如往常,
十四年来毫没变样;
就像战败时的黑暗年月,
我忍无可忍地起来反抗;
在那帮施耐特和沙高们的统治下,
我流血流汗,受尽压榨,
我脊背磨出老茧,越来越弯,
当官的仍要把我们任意欺压。

“我是工厂的雇工,
在那儿把自己的生命零碎售出;
我成了劳动的工具,
机器的可悲的奴仆,
传送带拖着我不停地旋转,
我变成了它的附属物。
在轴轮下我们被压轧碾碎,
每天我们都在充当机器的玩物。

“这种惨死是当兵的命运,
也是工人的下场。
我当牛做马死在工厂,
和在战场上当炮灰一样。
人们可以数清
战场上有多少人死于刀枪;
可有谁计算矿井下的死者
和资本造成的残伤?

“捏在资本家的掌心,
我好像被人卡住脖颈,
如果卡得太紧,我起来反抗,
剥削者会把螺丝拧得更紧。
已经是最低水平的工资,
降到连肚子都填不饱,
我们强压怒火,忍气吞声,
但是我们的生活越来越糟。

“你上楼看看我那臭气熏天的破窝,
简直是个盛死尸的棺材盒;
孩子们成天呼吸有毒的空气,
腹内空空,没吃没喝;
男孩女孩乱糟糟地挤在一起,
在这无遮无挡的角落,
他们衣不蔽体,也不顾羞耻,
羞耻,那是穷人们没见识过的一种奢侈。

“什么!他比牛马还辛劳,
却保证不了生活的起码需要!
什么!死于饥饿,受贫困折磨,
这就是他劳动的酬报!
而大腹便便的蠢货,
竟敢反诬这是造谣,
大街上这么多饿殍,
资产阶级老爷们,难道这也能伪造?

“饥饿煎熬我的胃肠,
我的心,我的头脑也饿得慌,
尽管我自己没有活路,
但对崭新的未来无限向往。
当复仇的号角,
在我们工人区震响,
我的歌声如雪崩般倾泻奔腾,
定将唤醒受骗者的梦想。”

受蒙蔽、受欺骗的人们,
他们矢口否认的危机,
毁灭性的灾难,
每天有增无已!

  (徐德炎 译)


  这首诗显然写于1884年,当时法国发生严重的失业危机,
议会曾任命44人组成调查委员会,声称要研究解决失业问题。
该委员会非但没有提出任何有效措施,反而极力粉饰太平,
掩盖事实真相。鲍狄埃就此事写了《危机》和《调查委员会》
等诗,揭露资产阶级的谎言。施耐特和沙高都是当时法国的
政客兼大资本家。


  一切还没有变


     ——给服苦役归来的马克西姆·里斯博纳公民 [注1]


度过了十年的苦役生活,
  高贵的流亡者,
你重新回到了我们身边,
  看,我们的理想没有实现。
  被喂肥了的法兰西,
  好像也愿意有些进步,
  但他们又一再拖延……
  不,一切还没有变,
  英勇的起义者,
  我们有重任在肩!

仍然是这一帮家伙当政,
  像黄蜂掠夺蜜蜂的蜂房。[注2]
财政预算使他们吹牛的才能膨胀,
  就像吹胀的气球一样。
  只有天真无知的人才相信:
  这种轻飘飘的气球
  会使整个地球旋转……
  不,一切还没有变,
  英勇的起义者,
  我们有重任在肩!

看,受尽苦难的工人们,
  住的仍然是破烂的房子,
把劳力出卖给资本家老爷,
  一小时只有六个苏工资。
  这些忍饥挨饿的人们,
  没有面包,没有休息,
  无产者就是他们的名字。
  不,一切还没有变,
  英勇的起义者,
  我们有重任在肩!

占有蒸汽机的巨大恶魔,
  想把我们的鲜血喝干吸尽。
他对罢工并不害怕,
  因为营房里有的是士兵。
  矿工,你老实呆着吧,
  呆在你的洞穴里,
  不然,他们就要收拾你。
  不,一切还没有变,
  英勇的起义者,
  我们有重任在肩!

那帮反动的官僚政客,
  贿赂狡猾阴险的教士,
天知道他们多么卖力!
  妄想把人民变成白痴。
  在阴暗昏黑的修道院,
  他们为了聚敛财富,
  不惜从穷人身上搜刮小钱,
  不,一切还没有变,
  英勇的起义者,
  我们有重任在肩!

还是这批昏庸老朽的将军,
  把屈膝投降当作荣誉。
他们妄想重演“流血的一周”
  让巴黎的人民重作奴隶
  就是他们这一伙军阀,
  踩着米里哀尔的鲜血,
  飞黄腾达,争名夺利。
  不,一切还没有变!
  英勇的起义者,
  我们有重任在肩!

我们围着错误的轴心旋转,
  到处是惊人的混乱,
这里的一切无非换了名称,
  实际上应该地覆天翻。
  汹涌澎湃的革命浪潮,
  唯有你强大的冲击,
  才能改天换地……
  不,一切还没有变,
  英勇的起义者,
  我们有重任在肩!


一八八○年于勒瓦卢瓦·佩雷(吴敏霞 译)

[1] 马克西姆•里斯博纳(1839—1905),巴黎公社的军事指挥官。
五月流血周时在街垒战中受伤。巴黎公社失败后被捕,被判处终身苦役。

[2] 黄蜂不会酿蜜,到蜜蜂的蜂巢中窃取蜜糖。



  热月的女儿


     ——致罗讷河口省议员安蒂德·布瓦那


  有个孱弱的资产阶级女子,
  每个手指上都戴着戒指,
  曳着长裙,外表华丽,
  里面却只穿件薄薄的衬衣;
  只见她耀武扬威自命不凡,
  正在对糊涂虫口吐狂言:
“诸位,我就是执长矛的女神!”
——不,你这婊子不是共和国!
不,不,你不是共和国!

  “资产者温和到狂暴的程度,
  热月里搞政变推翻了‘恐怖’。
  正是从那时起我降生人间,
  法兰西也从此变成了妓院;
  塔列朗 、梯也尔之流的名字,
  竟然使法兰西炫赫一时。”
——我们知道这帮老鸨的底细!
不,你这婊子不是共和国!
不,不,你不是共和国!

  “我受到历次政变的强奸,
  虽然这事儿使我有点难堪;
  为了遮丑我轻轻喊叫几下,
  接着便为新政权招兵买马,
  我收罗来立法议会的议员,
  还拼凑起一届届保守议院。”
——暴君全都会为他的铺子装门面……
不,你这婊子不是共和国!
不,不,你不是共和国!

  “起初我曾为伏尔泰心折,
  他是当代杰出的无神论者。
  不过我是随意委身的娼妓,
  灵机一动我又同教会讲和。
  我把洛洛特送进圣心教堂,
  我领圣体还参加圣诗合唱。”
——《卡玛纽奥拉》就是又一首圣歌!……
不,你这婊子不是共和国!
不,不,你不是共和国!

  “为了对付要求均产的穷人,
  我将全部赌注控制在手心,
  为了操纵市场的涨价跌价,
  我培养出一批自由派财阀,
  教他们掌握所有金柜银库,
  他们与总包税人情同手足。”
三加三得九,这就是他们的算术!
不,你这婊子不是共和国!
不,不,你不是共和国!

  “我的法典是‘人人为己’,
  还有平等(但要根据我的法律),
  只有疯子才会梦想另一套。
  虽然封建贵族已经废除掉,
  但是倘若人世上没有财主,
  穷鬼们就甭想有东西下肚。”
——不信吗?加里费会给你们解释!
不,你这婊子不是共和国!
不,不,你不是共和国!

  “美国这英俊的幻想家,
  我把情爱大量地送给他;
  我把欧美两洲拉在一起,
  跟大商巨贾们同枕共榻;
  资本家只要和我来勾搭,
  一定会心情怡悦乐开花。”
——她的病毒使美洲腐化!
不,你这婊子不是共和国!
不,不,你不是共和国!

赶走她!啊!母亲啊!
快从金色的麦田挺胸而起!
去夺回土地和生产工具
交给我们集体的法朗吉。
让那新秩序的灿烂阳光,
永照在我们每个人的心上。
是的,快来吧,穿红衣的公社,
因为那婊子不是共和国!
不,只有你公社才是共和国!


  一八八三年于巴黎(冯汉津 译)





阿蒂拉·尤若夫



  阿蒂拉·尤若夫(1905—1937),出生于工人家庭,当过小职员。1928年加入匈牙利共产党。他的诗表达了人民群众的革命要求和解放愿望,是匈牙利第一个反映工人生活的诗人。



  伐木者


我砍着一堆清香的木头,
木疖子吱吱地叫着,火星闪烁,
霜落在我的飘拂着的头发上,
滴在我的脖颈里,给我抓痒——
  我的时间像在天鹅绒上似地跑去。

头顶上面,冰冷的斧头在闪耀,
大地、天空、眼睛和额角都火星直冒,
黎明也飒飒地响着,木屑飞迸——
那边,有人砍着木头,喃喃的语声:
  我砍的是树桩,得到的是树枝。

——嘿,你就砍树桩吧,不要抱怨,
砍下一片片的木屑,不要长叹!
如果你砍中了命运的要害,
那么,老爷的空地就要哭出声来。
  而巨大的斧头却要微笑了。

  (1929年)


  资本利润之歌


在油灯的灯光下和面,
或者烧有孔的红砖去,
让锄头磨破你的手掌,
或者在街头出卖你的肉体,
仰着身子修理什么坑道,
或者驮着口袋去赶集:
不管你的手艺好不好——
利润总是资本家的!

蹲在地上拔着葱头,
或者在汽油里面洗丝,
杀一头咩咩叫着的羊
或者把裤子裁得非常合式;
要是你不干了,——还是干吧!
怎么办,假如他们撵走你?
讨饭?偷窃?都逃不了王法——
利润总是资本家的!

写一些伤感的抒情诗,
或者在铁钩上熏火腿,
挑选药材,或是挖煤,
记记帐,替东家耍耍诡计,
当挑夫或者当门丁,
住在巴黎或者住在荒村里,——
到了你领工钱的时候,
利润总是资本家的!

无产者,我还要说,但你也许厌倦了,
你知道,你肚子里原来没有好东西——
只要资本家让人劳动,
利润总是资本家的!

  (1933年)


  穷人在小偷中间


穷人在小偷中间,
穷人永远不惧怕;
怕什么呢?他的
心、灵魂比别人坚强。

穷人在小偷中间,
祈求上帝保佑!
穷人没有负担,
即使有也会把它抛掉。

穷人在小偷中间,
穷人在地里挖土豆,
穷人想维持生活
穷人要把这个世界刨掉。






塞萨尔·巴列霍



(1892~1938),秘鲁诗人,父母皆有印第安人血统。1918年到利马,后因思想激进被捕入狱。1923年流亡巴黎。1931年在西班牙加入共产党。1936年投身西班牙内战,并写下著名的诗集《西班牙,我喝不下这杯苦酒》(1937)。巴列霍还著有长篇小说《钨矿》,反映秘鲁矿工的斗争。



  一个人肩上扛着面包走过……


一个人肩上扛着面包走过,
看了他我怎能再去写我这样的人?

另一个人坐下,搔痒,从腋下
捏出一个虱子并把它掐死。
看了他我还有什么勇气去谈精神分析?

又一个人手持棍棒逼近我的胸膛,
看了他我怎样把苏格拉底对医生讲?

一个跛子走过,胳膊搀扶着一个小孩,
看了他还能去读安德列·布勒东?

另一个人冻得发抖,咳嗽、吐血,
看了他还能提起痛心的我自己?

又一个在污泥中寻找骨头、果皮,
看了他我还能再去写无限的天地?

一个泥瓦匠从屋顶上跌下来死去,
他已不能吃午饭,
看了他我还能更换明喻和暗喻?

一个商人偷顾客一克重的东西,
看了他我还能把四度空间涉及?

一个银行家伪造了帐目,
看了他我还能在剧场里痛哭?

一个穷人睡着了,脚放在背上,
看了他我还能对人把毕加索去讲?

有个人嚎哭着走进坟场,
看了他我还怎能再去科学馆?

有个人在厨房里把枪擦得干干净净,
看了他我还有什么勇气谈论来生的事情?

有个人算计着什么边走边掰着指头,
看了他我怎能奢谈“超我”而不去怒吼?






詹姆斯·康诺利



 (James Connolly,1868—1916),爱尔兰工人运动领袖,爱尔兰社会主义运动领导人。生于苏格兰爱丁堡的牛门地区的一个爱尔兰移民家庭。11岁辍学工作,之后仍成为当时最杰出的马克思主义理论家。1916年起义中,为爱尔兰共和国宣言的签署者之一。后受伤被俘并处决。



  我们只要全世界


有些人——怯懦的蠢汉,
总是想把我们的纲领润饰一番,
只要他们一张口,就会坚持说,
我们要求太多,贪得无厌。
真是奇怪!但我要说,
这样的话只能让我发笑,
我们最适当的要求便是——
我们只要全世界!

这帮改革者 喊道:“别走极端!”
就是他们,害怕暴君的雷电。
“你们要求的太多,
人们会被你们吓坏!”
真是奇怪!我要说,
这样的话只能让我发笑,
我们最适当的要求便是——
我们只要全世界!

我们的主人全是正直神圣的一帮,
他们有着一颗为穷人跳动的心脏。
他们的同情心会恩泽我们,
只要我们的要求少些,少到适量!
真是最慷慨的灵魂!但请看看,
他们打娘胎下来就享有的东西,
正是我们胆敢去争取的一切——
那就是,全世界!

“劳工明星” ②们一肚子坏水,
总是鼓吹着陈腐的条条框框。
他们榨取老百姓的鲜血,
还教导着节制和驯良。
然而,我们会看到那一天,
那一天,宝剑在手,
工人大军齐向前走,
他们能意识到自己应有的东西——
自己应有的,全世界!

用叹息和眼泪织成的劳动,
向着它的压迫者屈膝。
但还从未听说,对一切心怀恐惧,
就能让暴君的心变得仁慈。
我们不要下跪,我们的事业,
也不会让一个忠诚的士兵饿肚皮。
我们的胜利的战斗口号将是——
我们想要全世界!

  (译者:司双)






弗里德里希·阿特勒



  罢工之后


我们已沉默,你们赢了。
你们那些掌管法律和权力的大人物赢了,
在你们的秩序网中,你们无疑是紧紧编织在一起的。
我们已沉默。你们尽可以骄傲地给我们看:
你们怎样篡改威胁到你们的事情:
我们已沉默,我们将会沉默,
我们只是饥饿,给我们面包!

你们说,我们就像一辆狂奔的车,
要撞毁你们的国家,
哦,相信吧,愤怒的折磨
紧紧限制了我们的思维;
我们沉默地注意到,什么是坚固的和
属于我们自己的东西,
我们的旗帜不是红色的:
我们已沉默.我们将会沉默,
我们只是饥饿,给我们面包!

在远离空气、阳光
以及所有友好目光的深井里,
不管脚迈向哪里都是危险——,
我们学会了忍受
我们知道向命运屈服,
为了生,我们走向死:
我们已沉默,我们将会沉默,
我们只是饥饿,给我们面包!

审讯我们吧!你们的耳朵
不能拒绝我们的哀求.
帮帮忙吧,不要让妇女和儿童
因严重的匮乏而离开我们!
不要让它恶化到极限,
想想吧,铁折断贫穷
我们已沉默,我们将会沉默,
我们只是饥饿,给我们面包!



  以上这首诗歌是德国自然主义诗人弗里德里希· 阿特勒(Friedrich Adler ) (1857—1938)的作品,阶级意识鲜明,充满了对底层劳动人民的深刻同情。它生动描写了二战以前工业化时期受剥削和压迫的工人们罢工失败之后的悲惨处境,反映了他们所经历的社会苦难,深刻控诉了社会的不公平。
  该诗的语言平实,用词洗炼。用“铁”来暗喻“强权”,用“面包”指代食物。每节的结尾两行反复出现“我们己沉默,我们将会沉默,我们只是饥饿,给我们面包!”,表达了挣扎在死亡线上的工人们求生的强烈愿望和要求,抒发了被压迫者强烈的悲愤而又无奈的感情。四次反复有力地增强了诗歌的气势和节奏感。
  诗中用“我们”和“你们”这两个人称代词,深刻揭示了两个阶级——剥削阶级和被剥削阶级的对立关系。剥削阶级有权有势,互相勾结,不仅制定维护自身利益的法律,而且任意篡改事实,致使工人罢工失败,生活无着。工人们被迫沉默和低头。饥饿的他们面对资本家的诬蔑和治罪的威胁——“你们说,我们就像一辆狂奔的车,要撞毁你们的国家”——只能试图通过辩白和屈服求得剥削阶级停止物质封锁:“哦,相信吧,愤怒的折磨,紧紧限制了我们的思维:我们沉默地注意到,什么是坚固的和我们自己的东西。我们的旗帜不是红色的……我们只是饥饿……我们学会了忍受,我们知道向命运屈服……”。在全诗的高潮——第四节当中,悲愤的工人们控诉了剥削阶级的滔天罪行——妇女和儿童年因饥饿而死亡,而统治者还将审讯和处置罢工工人。一边是死亡,一边是强权为所欲为。饱受饥寒之苦的劳动者因饥饿而罢工,又无奈地因饥饿而屈服,这深刻地暴露了社会制度的不合理、不公平。
  血腥的资本主义工业革命的特征反映在自然主义作品中。在题材上,不管是小说、戏剧,还是诗歌,自然主义作品通常与工人阶级紧密相联,是“穷人的诗篇”。像诗人Maurice R. von Stern 所说的,自然主义作品志在为工人阶级的解放运动作贡献。作家们常选取贫穷、掠夺和剥削行为作为题材,描写迅速崛起的城市和城市生活,刻画工人受剥削的苦难经历和他们在苦难中的心理状态,揭露社会的贫富分化,控诉资本主义的剥削罪行。通过描写更为广泛的人物类型和社会问题,自然主义扩大了艺术的题材,增强了作品的社会意义。
  自然主义理论最集中的出发点,是要求生活和艺术的统一,精神和物质世界的统一。在写作手法上,作家们反对用古典或浪漫的创作方法反映现实,他们认为当前世界无法存在古典主义时代的理想和浪漫主义时代的幻想,观众和读者应正视现实——赤裸裸的剥削和人民的极度贫困。他们主张彻底写实,奉行一种科学的、客观反映自然和社会现实,尤其是人民疾苦的写作方式。人和社会被视为写作的两大基点,文学则是反映社会问题的手段。
  德国是唯一在自然主义旗帜下创作了抒情诗的国家。这些诗有意与圆润、优雅的音乐传统决裂,语言客观而冷静,但同时又平淡、缺乏诗意和想像。从这个意义上讲,自然主义作家试图做公正而细致的观察者,他们追求的是用人文主义的、科学的和符合自然的语言来描绘具体的、现实的人类社会景象,因此诗作大多贴近现实。
  《罢工之后》体现了上述特征。它的题材正是工人阶级对剥削阶级的反抗斗争,反映当时深刻的社会矛盾和工人阶级的苦难。全诗没有起伏的波澜,没有夸张离奇的写作手法,更没有绚丽大胆的辞藻,看似平铺直叙,用词平实,但仍有一种震撼人心的力量,让你走近那个时代,体会处于社会底层的人民受尽欺压的悲愤心情,感受他们对世界和社会的深深失望,聆听他们低沉的咆哮之声——声声都是对黑暗时代的血泪控诉。

简写自《由〈罢工之后〉看德国自然主义诗歌》。作者:来炯。刊于《德语学习》,2004年第 1期。




彼得·贝兹鲁支



  (1867—1958)捷克社会诗的奠基人。他创造性地把捷辛地区的方言俚语提炼成文学语言,从人民的口语中复活了诗的语言。他的绝大部分诗篇歌唱贝斯基迪群山和那里的居民。代表作《西里西亚之歌》主要完成于1899年,反映了捷克劳动人民在民族压迫和阶级压迫下的不幸、怒火与抗争。鲁迅称他的诗“如工人的沉重的锤击落在心情上——粗鲁的真实”。以下三首诗的译者为李劳荣。



  奥斯特拉瓦


百年来,我在煤矿里默默地生活,
百年来,我掘着煤块,
百年来,我那瘦削的胳膊
变成了两条僵硬的铁臂。

眼睛里盛着煤灰,
鲜红的嘴唇变得乌黑,
我那头发,胡须和眉毛
挂着煤灰的冰锥。

我啃着带煤的面包干活,
苦役接着苦役没有个完。
多瑙河上巍峨的宫殿
凝结着我的血汗。

我在矿坑里哑默了一百年,
谁来把我这一百年归还?
当我威胁地抡起大铁锤,
大家开始笑我疯疯癫癫。

他们让我还是乖乖地回到矿井,
像从前一样去给老爷们卖苦力:
我挥舞起铁锤——那时啊,
波兰的奥斯特拉瓦立刻血流遍地!

我说,你们,所有西里西亚的人们,
不管你叫彼得或者是帕威尔,
用铠甲装备你的前胸,
指挥千百万人进攻;

我说,你们,所有西里西亚的人们,
你们,占有矿井的老爷们:
那样的日子会来的,矿井里升起烟和火,
那样的日子会来的,我们把帐目算清!


  煤矿工人


我掘着,我在地底下掘着,
我对那蛇皮一样光亮的石块掘着,
在波尔斯卡·奥斯特拉瓦 地底下,我掘着。

灯光要熄灭了,我的前额
披散着杂乱的黏汗的头发
眼睛里充满了酸味和苦水,
青筋和头顶啊,雾气蒸发,
红艳艳的鲜血从指甲里迸射,
我掘着,我在地底下掘着。

我抡起大铁锤,击向煤块,
在萨尔摩维采我掘着,
我在里却瓦尔特掘着,在别特瓦尔特掘着。

在哥都拉,我的老婆挨着冻,喊着苦,
我那挨饿的孩子们在她的怀里啼哭,
我掘着,在地底下掘着。
煤块爆着火花,眼睛爆着火花,
在咚勃洛瓦我掘着,在奥尔洛瓦我掘着,
在波仑巴我掘着,在拉齐地底下我掘着。

马蹄铁在我头上轰轰发响,
伯爵驱车奔过村庄,
伯爵小姐用纤手赶马,浅笑浮上她玫瑰般的面庞。

我掘着,我把鹤嘴锄高扬,
面色惨白的妻子走向宫堡,
乞求着面包,胸头已没有一滴奶浆。

老爷啊,真有一颗好心,
他的宫堡全砌着黄色的石头,
宫墙下奥斯特拉维采河汹涌狂吼,
两只紧锁眉头的黑狗在门前把守。

干吗她要走向宫堡乞求布施?
难道老爷田里的小麦是为矿工老婆种的?
我在赫罗肖夫和米哈尔维采掘着。

待到从矿坑里拖出我的尸体,
我的儿子们,我的女儿们呵,将有什么下场?
那时啊,我的儿子也要掘着,掘着,
在卡尔文那掘着,
而矿工的女儿们呵,又会变成什么模样?

唉,要是我有那么一天啊——
要是我扔掉那可诅咒的矿灯,
要是我挺直了腰背,
紧握了拳头,笔直前奔,
要是抡起我的铁锤,
张开我的烈火似的眼睛,
从震动的地底下升向天空,
在上帝的太阳下,在地面上,
那时啊,将是怎样一个景象?






尼古拉斯·纪廉



  (1902-1989),古巴著名诗人,作品脍炙人口,流传世界。纪廉少年时当过印刷所徒工,1930年开始写诗,很快投身革命活动,曾遭受迫害、监禁和流放。他的诗深受现代主义影响和黑人音乐、舞蹈的启发,是古巴黑人派代表作家,运用黑人民间诗歌的韵律或以黑人生活作为题材。诗选的译者亦潜。



  我的祖国表面看起来很甜……



我的祖国表面看起来很甜,
里面其实苦不堪言;
我的祖国表面看起来很甜,
它有翠绿的春天,
它有翠绿的春天,
还有一个灼热的太阳在中间。

多可恶的蔚蓝的天空,
看着你的痛苦无动于衷!
多可恶的蔚蓝的天空,
唉,古巴,这就是上帝的赐予,
唉,古巴,这就是上帝的赐予,
虽然你的天空是多么蔚蓝明耀!

一只木头的小鸟
嘴里给我衔来了一首歌;
一只木头的小鸟
唉,古巴,我真想告诉你知道,
因为我对你的了解是这样多;
唉,古巴,我真想告诉你知道,
你的棕榈树是血淋淋的镣铐,
你的棕榈树是血淋淋的镣铐,
流入你的海里的是眼泪的江河!
透过你表面上的微笑,
我既然对你的了解这样多,
我看到了鲜血和泪水的江河;
透过你表面上的微笑,
是鲜血和泪水的江河;
透过你表面上的微笑,
是鲜血和泪水的江河;
透过你表面上的微笑,
是鲜血和泪水的江河。

在田地上劳动的人,
好像埋葬在一个坟墓里,
还未出生魂魄就离开了身体,
在田地上劳动的人。
在城市里生活的人,
唉,古巴,他是个乞丐:
挨饥受饿,满身是债,
为了求施舍而到处敲门,
虽然他也是礼帽头上戴,
并在交际场合上舞姿斯文。
(我在自己的歌里这样感慨,
因为事实就是这样令人悲愤。)

今天是美国佬,昨天是西班牙人,
是的,先生,
这土地原来是我们的份儿,
但是可怜的人儿总见到,
今天是美国佬,昨天是西班牙人,
当然啦!
这块土地多么孤单苦闷,
这块原是我们份儿的土地!

别人伸来的手只要不放松,
就一定要马上紧握住它;
别人伸来的手只要不放松,
无论是中国人或黑人,是白是红,
无论是中国人或黑人,是白是红,
我们都要伸手给它。

一个美国水兵,
好,
在码头旁边的酒店里面;
好,
一个美国水兵
想动手把我欺凌,
想动手把我欺凌,
但是他马上死了在那边,
好,
但是他马上死了在那边,
好,
但是他马上死了在那边,
这个美国水兵,
竟在码头旁边的酒店里面
想动手把我欺凌,
好!


  我不劳动他们就杀死我


——我不劳动,他们就杀死我,
但我如果劳动,他们也杀死我;
总之是杀死我,杀死我,
总之是杀死我。

昨天我看见一个人在眺望,
眺望着东升的太阳;
昨天我看见一个人在眺望,
眺望着东升的太阳:
这个人脸色十分阴沉,
因为他瞎了眼看不见亮光。
唉,
当太阳出来的时候,
当太阳出来的时候,
当太阳出来的时候,
瞎子虽然活着却看不见!

昨天我看见一个儿童,
他杀死另一个儿童来当玩耍;
昨天我看见一个儿童,
他杀死另一个儿童来当玩耍:
有些儿童恰恰就十分像
那些长大成人了的人们。
等到他们长大,谁能对他们说,
人们并不是儿童,
不是儿童,
不是儿童,
不是儿童!

我不劳动,他们就杀死我,
但我如果劳动,他们也杀死我;
总之是杀死我,杀死我,
总之是杀死我!






哈·查托巴迪雅亚



  (1898— )当代印度杰出诗人、剧作家。早期诗作崇尚形式,充满单纯的抒情情调,且带有宗教色彩。经历了曲折的道路后,他逐渐和印度人民的现实生活、世界重大政治事件结合起来,深信工农必将成为国家的主人。在诗集《锤子和镰刀》中他充分表达了这种信念。他的诗风焕发新貌,充满了战斗力,并号召其他作者一起投入“反抗压迫、反抗不公平、反抗剥削的英勇斗争中”。(选自《我歌唱人类》,译者:张奇)



  工厂和人


那吹过山陵、歌唱着的风
不再是我的题材,
因为现在各地的千百万人民
占有了我歌唱的愿望,
我定要开始我的歌唱,
歌唱工厂里呼哨的声响。

黎明从东方偷偷地来了,
好像内心有愧的、苍白的家伙一样,
黎明的第一线曙光,
红得像工人身上流出的血一样,
天边矗立着
靠剥削建立的高大工厂。

我凝望着它悲惨的外形,
它的窗户就像
阴森、无光、冰冷的眼睛,
它的门是说谎的嘴,
它所有的门都是杀人的凶手
它四面的墙壁都是奸细。

工厂的呼哨声异常尖利,
空气被撕裂,鲜血淋漓:
天空是那样一片无情的空白!
晨光是如此殷红!
看啊,这些愁惨的活尸
一步一步地走向那里,去流汗,去劳动。

像散乱沉默的羊群,
他们会合在一起……
他们究竟是机器、畜生,还是人?
他们真的已完全忘记!
他们只知道岁月是漫长的,
生活里浸透了汗雨。

你看这些眼睛啊……
我敢赌誓,这不是人类的眼睛!
它们是被麻醉的两个地牢,
它们是被宗教麻醉了的两个毒窟,
那是极其无知的“绝望”,
印出来的两张可怕的照片。

你看他们怎样地走向工厂,
没有快乐和希望,
这两万人都是可怜的
受了宗教毒害的人,
他们比走向摇摆的绞索的人
更沉痛更悲惨地走向工厂。

那吹过山陵、呼哨着的风
不再是我的题材,
因为现在各地的千百万人民都打着寒战——
他们听到了阴森而尖利的呼哨声响,
这声音来自每一座工厂、每一个作坊。


  真实的梦者


啊,农民,你们在那贫瘠的土地上
播种着什么?
“幼小的种子将长成战士,
他们将震撼暴君的宝座!”

砖瓦匠,你们在干什么?
“我们一块砖一块砖地铺着
革命的地基,
革命正奔驰而来,像红火一样升起!”

裁缝,你们在做些什么?
“我们一针一针地缝着
人民的火红的旗子,
富人们惨白的尸衣!”

啊,工人,你们在槌打什么?
“我们的铁砧突然震响,
合着工人的结婚进行曲,
合着国王的送葬曲!”


  挑 战


高悬在空中的优美的明星啊,
如果你能够,就试试你能否胜过
被损害的人所遭受的
那说不出的凌辱。

落日时天空泛出的红光啊,
如果你能够,就试试你能否胜过
那痛哭的、失眠的人
眼中灼痛的殷红血丝。

月光照耀的路径上的条条阴影啊,
如果你能够,就试试你能否胜过
被剥削的劳动者
背上的一亿条的血痕。

像巨人一样强壮的沉静山峦啊,
如果你能够,就试试你能否胜过
那将为人类创造另一个世界的
人们团结起来的力量。






(泽弗奈亚,背后为雪莱像)


本杰明·泽弗奈亚



  本杰明·泽弗奈亚(Benjamin Zephaniah),英国黑人咆哮诗人,在“口头诗歌”方面有很大成就。美国发动对伊拉克战争时,泽弗奈亚积极参加反战运动。2003年布莱尔政府授予他英帝国勋章(OBE),他公开拒绝,称“我深深地反对帝国”。他还严厉抨击当局收买异议艺术家的做法。(译者:吴季)



  买和卖


可观的大奖和赏金
正消灭黑人诗歌
切碎着我们艺术的不是检查官或独裁者。
皇室召见
和接触上流社会的诱惑
抑制着创造力,腐蚀我们的心。

祖先们将在墓里辗转
曾是奴隶的那些可怜的黑人将要惊讶
怎么我们的灵魂给卖掉了
检查一下我们的策略吧,
帝国发起反攻,并挥手示意
驯顺的战士在接受检阅的队列里鞠躬
当他们做了被吩咐去做的事
他们得到OBE勋章。

不用相信我说的,去看看他们的诗吧
因为每个佩戴桂冠的人要变坏。
(你不能以深思来批评的名门将搅乱你的精神,)
是的,你会让你的钱包塞得满满
的确,他们将第一个找你当需要取乐的题目时
为你的散文或押韵诗付款。

拿你的奖吧,现在写得更多,
更快,
操那真理
现在你是个优伶,不会找你恩赐者的碴
写啊,出版和评论啊,
你看起来像个有“骇人”的长发绺的拉斯特法里派
你看起来像个犹太人区的纵火者,
但你不会对发薪水给你的人有异议
不会去咬那只喂你的手。

诅咒这冷漠帝国的
热情的诗篇出了什么事
马利心中那反叛的灵魂出了什么事,
这犯下杀人罪、盗窃罪的帝国奖赏你而你跟它同谋,
(是的马利说时间将会作证)
现在看哪,他们已前去和加入了。

我们继续遭受着打击
它是一再重复的肮脏的历史
它教我们记起那些资本家,他们说:
“看啊,你们有一个机会的,”
它是病态和自杀的假如我们的被剥夺者继续哭泣
而我们赋予这些奖以意义
我们便只是无声息地死去。


  斯蒂芬·劳伦斯教给了我什么


我们知道凶手是谁,
我们看到了他们在我们面前大摇大摆
像病态的墨索里尼主义者那么得意,
我们看到了他们在我们面前大摇大摆
傲慢又铁石心肠,
他们在我们的面前炫耀,
像死掉的天使
有法律保护着。

如今已是个公开的秘密
黑人的肩上并没有
扛着篮子,
他们只是背负着不公
而公正在他们心上,
而现在我们知道那通往自由的路
跟摆脱奴役的路一样长。

斯蒂芬·劳伦斯的死
教会了我们去爱彼此
而决不把等公共汽车这样
乏味的事等闲视之。
看看他的双亲看看那掩饰的手段
请问
这里是什么交易法则?
为什么我们还要给警方付钱
他们并不为我们工作。

斯蒂芬·劳伦斯的死
教会了我们
别让自由的幻想
赋予我们安全的错觉,当我们走在街上,
整个世界现在都会看到
学院人士和特级警官
正努力给“机构性种族主义”下定义
当我们继续死于监禁
当我们继续在人行道上掏空了钱包,
并且继续问我们自己
黑人这样常常地被杀害
而找不到凶手
这是什么道理?

我们不是在讨论战争或复仇
我们不是在讨论假设或可能,
我们在谈我们现在生活的地方
我们在谈我们现在要怎么活
在这个国家
在这面旗下,(上帝保佑女王),
上帝保佑所有那些想长大的黑人孩子
上帝保佑所有的兄弟姐妹
谁喜欢胡说啊,
因为斯蒂芬·劳伦斯的死
教会了我们种族歧视是多么自然,当
你有朋友们身居高位。
而身居高位的朋友们
无论如何是没用的
一旦他们不是你的朋友。

亲爱的康登先生,
到电视外面来现身呀,
去寻访事实,
到坦诚的地方来呀
从你的邻居们那里听一些忠告,
接受我们的大众开导,
放下你那代价高昂的无知
因为
我们知道凶手是谁。


  人人都在做这事


在夏威夷他们跳草裙舞
在阿根廷他们跳探戈
他们在牙买加跳雷盖舞
而在古巴他们跳伦巴,
在特立尼达和多巴哥
他们唱的是卡里普索
而在西班牙,西班牙人
他们真在唱弗拉门科民歌呢。

在旁遮普郡他们跳邦拉
在印度他们怎样跳着卡特克舞呀
在整个的危地马拉
他们跳着甜美的木琴舞,
甚至福克斯湾也那么多舞蹈
他们发明的是狐步舞,
在澳洲,这是真的
他们在风笛声中跳舞。

在肯尼亚他们跳班加舞
在加纳他们跳强节奏的爵士舞
他们跳得整个就像芭蕾
而Rai舞是在阿尔及利亚,
在马里是加利舞
在巴西他们跳桑巴舞
而姑娘们跳的是肚皮舞
在非洲的北部。

每个人都跳迪斯科
从巴格达到旧金山
许多人在感伤的爵士乐里
情不自禁跳着爵士舞,
他们在爱尔兰跳起了快步舞
而这是真的
在英格兰他们至今还跳莫里斯
只要一有时机。





弗兰西斯科·X·阿拉尔孔



  Francisco X. Alarcón,生于1954年,是一位颇受欢迎的墨西哥裔美国诗人和教育家。(译者:吴季)




  “墨西哥人不是一个名词”


(献给在沃特森威尔被拘捕的加州大学圣克鲁兹分校46名学生和7名教员,因为他们跟以墨西哥妇女为主的2000名罢工的罐头厂工人站在一起,1985年10月27日。)



“墨西哥人”
不是
一个名词

形容词

“墨西哥人”
是一辈子
长期
低酬的
工作

是打在
警方
福利救济
表格上的
一个勾

不只是
一个词
更是心上的
一根钉子


它伤痛
它指认
它梦想
它触犯
它哭

它运动
它罢工
它燃烧
就好似
一个动词


  预言的解剖学


你们的手臂
在沉默中
集结起怎样的夜

你们的唇
温和地许诺
怎样的破晓

你们的肩
无怨地扛起
怎样的风

你们的头发
不知觉地预示
怎样的风暴

怎样的火
怎样的绝壁
怎样的创伤

可能为你们
预言的眼睛
所宣告


  花儿是我们的武器


我们
打开
家门

欢迎他们
他们进来了
赶走我们

我们请他们来看
河谷里
广阔的绿

天空中
圣洁的


他们把树
砍掉
丢进炉子

我们用地上的
果实
款待他们

他们
用水银毒害
那些河流

但我们总算
从大屠杀的年代
死里逃生

而现在
我们面对他们
在这场决战中

为了保存
我们的生命
保存全体的生命

desierto
沙漠啊
给我们
以力量吧

Viento
风啊
把你的勇气
灌注给我们

madre agua
水之母亲
用你温柔的路径
引领我们

carnalitos
y carnalitas——
兄弟们
姐妹们——
不用害怕

las flores
las plumas
花朵
羽翎
都站在我们这边!


  劳作的手


我们打扫
你们的房间

我们为
你们洗碗

做你们的
一个注脚

但这些


有一天
将会写下

正文
在这片土地上






玛格丽特·沃克



  玛格丽特·沃克(Margaret Walker),黑人女诗人、小说家,《工人诗歌1号》登载了她的名作《为了我的人民》(译者余伦)。她描写美国内战前后南方黑人生活的小说《欢乐》也很有名(上图)。




  我想要写


我想要写
我想要写我的人民的歌。
我想听他们在黑暗中悦人的歌唱。
我想从他们哭泣的嗓音里捕捉那最后漂浮的疲惫。

我想把他们的梦记进字词里;把灵魂记进音符。

我想捕捉他们在欢宴中阳光灿烂的笑;
把黝黑的手急急伸向更黑的天空
用星星装满他们的手
然后把这些光碾碎,融合,直到它们成为
一面在破晓时分映照出熠熠光辉的池塘。


暗色的血



  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有形塑了我的奇异开端。有蕨类和珍珠、棕榈林和无尽伸展着的海的甜蜜沙滩和岛屿。
  在两座壮健的山岗之间,有热土般的求欢之夜,和有如开着花朵的平原般的冷静判断。它们养育了我流浪的癖好。我从流着母亲奶汁的血管里吸吮冒险的狂热。
  有一天我会走向自己诞生的热土,走向大陆的海岸和海岛之滨的小码头。我将漫游巴尔干半岛,非洲和亚洲炎热的小径。我会站在山顶上,望到下面富饶的家乡。
  而当我回到莫比尔城 ,我将途经巴拿马和博卡斯·德尔托罗 ,来到那些垃圾零乱的街道,和我从前贫困的单间小屋。别处土地上的炽热的阳光,也许会奋力让我内心里的骄傲和疼痛重归和解。


  我听到雷鸣


我听到雷鸣。
我听到地下的雷鸣……
我听到地下的弟兄们
我听到雷鸣。

我听到地下的地震
我听到雷鸣。
我听到地下的赤色份子
我听到雷鸣。

我听到墓中的死者
我听到他们开口
我听到地下的饿殍
我听到雷鸣。

我听到地下的奇卡诺人
我听到他们的不平
我听到地下的囚徒
我听到雷鸣。

我听到雷鸣和不平
我听到雷鸣
我听到黄色和棕色人种
我听到雷鸣。

有许多火箭,在空中
有一阵雷鸣
有一道闪电,在天上
有一阵雷鸣

我听到我的孩子们哭喊着“面包”
我听到我的孩子们哭喊着“和平”
我听到农夫哭喊着“面包”
我听到士兵哭喊着“和平”

有一阵雷鸣……

“大炮黄油”是无用的。
我们要和平。
美元和市场是无用的
我们要面包。

火山在爆发
我们要和平。
面包与和平还不够;
我们也要自由。

我听到雷鸣……

他们把我们塞进棺材
在地底
他们把我们拴在岩石上
在地底。

他们让物价飞上了天
还将多久?
我们的孩子对天哭喊
还要多久?

我们的人民饿死在地底
还将多久?
囚徒们哭喊在地底
还要多久?

基督来了,如他们所说
在天上。
世人将被驱逐
到天上。

地下的地震
空中的闪电
和平与面包与自由会到来吗
下界的死者会不会挺起身来?

空中有一阵雷鸣
天上有一道闪电
有一阵雷鸣一阵不平
还有牢狱之墙破裂的声音。

我听到地下的雷鸣
我听到雷鸣。
你可听到孩子们在哭喊?
你可听到母亲们在啜泣?

地底下的懦夫
会不会被炸得粉碎?
地底下驯顺的人
会不会被炸得粉碎?

你要笑,要吼,还是要哭喊?
你是满意,尖叫,还是死去?
从来自八方的人群里
处处我都听到他们

给我们自由给我们和平
给我们面包也给我们自由
我听到地下的雷鸣
要和平,要面包,也要自由。

我们要夺取疯狂的政权
不论在哪里
我们要夺取枪炮和黄油
不论在哪里。

给我们自由,给我们和平
我听到地下的雷鸣
要面包,要和平,也要自由
我听到地下的雷鸣。





槇村浩



  槇村浩(1902—1938)是日本杰出的无产阶级革命诗人,做过纺织工,后来接触马克思主义理论著作,很快投身到革命斗争中去。1932年3月,他参与领导了反对高知朝仓步兵第四十四联队出兵上海的斗争,被捕入狱,羁押一年之久。由于拒绝背叛而获判三年,在狱中受尽酷刑拷问,罹“躁郁症”和“拘禁性食道狭窄症”。
  刑满出狱后,1936年初他再次被捕,后逃脱。因为參加当地进步文学运动及“人民战线事件”,又于12月第三次被捕,后因病重而获释,入土佐脑科病院。1938年9月病逝。



  寄异邦的中国诗人


我们听说,
在你们国家,
正直的诗人会被割掉舌头。
我们还听说,
诗人的舌头
象我们家乡大海中的珊瑚珠一样,
被穿成串串,
曝晒在铁路上面。
这铁路,
属于军部和军阀,
帮助他们积累着资本。
遭到践踏的明珠,
燃烧在湛蓝的海底,
闪映着殷红的光波,
一粒粒,一颗颗,
在风浪中
交相簇拥,互相依偎,
彻底地保持了自己的本色。
当我们遭到迫害的时候,
你们曾奋起为我们反抗,
我们虽然不如你们,
也要竭尽全副力量
抗拒对你们的掠夺。
我们在狱中听说,
暴风雨袭击了大陆的城镇和乡村,
曝晒着的舌头在风雨呼啸声中
都暗自翻过身来奏起红旗歌。
无数个日日夜夜,
酷寒和洪水,
都未能把他们拆散,
却高度地保持了不朽的红色光泽。
在你们和我们的国家里,
一首诗就可以进一次监狱;
而且,没有写作时间和自由的诗人,
竟是那么多,
我们要献给异邦的诗刊上,
永远同你们一起合唱下去,
直到这样的一天:
你们国家一个角落的那壮丽的晨曦,
能够把你们嘹亮的歌声
真切地送到我们的耳底!

  1934年4月 (林犀 译)






埃尔维奥·罗梅罗



  (1926— )巴拉圭诗人,学生时期参加巴拉圭人民的反对美帝国主义、反对独裁统治的斗争。1947年后投身起义队伍,后来转入丛林进行游击战争,失败后被迫流亡。(译者:赵金平)



  鞣酸工人!


我到了你的身边;
我走了过来,鞣酸工人,
来看看这苦味的发酸的腐土,
它成了
你的双臂在不断艰苦劳动的地方的标志;
我看到了你的脸上
被烈日烤出的弯曲皱纹;
我看到了斧斤和匕首的深沉悲痛,
你惯常把握它们,
警惕着危险,
那在黑暗中的
你的迷茫的心的阴影……

弟兄:
且把你的吉他放在一边……
再把你的热带歌曲停住,
因为现在这时光,
正是要知道你是个人还是个别的东西的时光。
你已经把多少汗水,
给了那血腥的衰竭的被出卖的遥远海岸,
任人家建起喜爱的圆屋顶,
与你的呼声对抗。

且把你的吉他放在一边……

难道你不是人?
难道你的渴望不是人的渴望?
谁说你只是汗水,愤怒,
只是一种没有感觉的元素,
贴附在这树丛中半死不活的枝芽上?

老工头责罚你,
他们是从未到过烈日下的人,
他们(比雾还冷)
贩卖你的纯洁的泉水,
你的缓缓地沥沥地淌下的一串串汗珠。

弟兄:
且把你的吉他放在一边……

把你的爽朗的语言,
渗透丛林中的每一株树,
渗透枝条上的每一曲折,
渗透荒野和高地,
渗透牛蒡草的叶脉,
渗透残废老人沉睡的呼吸,
因为它不愿意再是残废者的呼吸。

患难相共的弟兄,鞣酸工人们,
你们散布在浓密的鞣酸木材间,
在错综复杂的木香扑鼻的丛林里,
在生长着炽热的椰树的草地上,
在肮脏的浓重的潮湿中;
这些把藓苔都杀死的丛林的原料,
显现着多少苦难!

弟兄:
且把你的吉他放在一边,
把你的目光
离开你用劳力伐倒的树干,
再告诉你的子女把眼泪擦干,
握紧战斗的拳头,
我们要在这儿大声疾呼,
召唤欢乐,
庄严的黎明的欢乐,
因为黎明就要来临,
——以汹涌奔腾之势来临——
要冲破丛林的这些藩篱,
要把欢乐带来给你!






白求恩


按语:……令人惊讶的是,他还能挤出时间写作,其中一部经久不衰的作品是充满激情的散文《创伤》。《哑弹》和《创伤》大约都在1938年12月间完成,1939年发表在美国和加拿大左翼刊物上。


创 伤


  头顶上煤油灯像白炽的蜂房,嗡嗡作响。土墙,土地,土炕,白纸窗户。屋内弥漫着血腥味和三氯甲烷味。天气很冷。在华北地区的灵丘附近,12月1日凌晨3点与八路军在一起。
  负伤的人们。
  伤口就像干涸的小池塘,结成了一块黑褐色的土;伤口边缘裂开,四周有一些黑色的蛆了;整洁的伤口的深处隐藏着脓肿,脓肿就像一条决堤的河,在坚硬的大块肌肉中奔流,像一条温泉,在肌肉周围和中间流淌;伤口向外扩大,把令人恐怖的肉质兰花和麝香石竹分别地腐蚀和碾碎。黑色的血块从伤口中喷出,混杂着令人恶心的气泡,在二次大出血造成的血流中漂浮。
  凝固的血把又旧又脏的绷带粘在皮肤上,小心点,最好先将它弄湿。从腿后边过去,把腿抬高点。整条腿为什么会软得像一个包,像一个扯松的长筒袜?什么样的长筒袜?是圣诞节为孩子装礼物的那种长筒袜。那个坚硬的细骨枝在哪里?它被打成了许多碎片。用你的手指把他们捡出来。它们白的像狗牙,尖利而又参差不齐。好了,摸一下,还留下碎片了吗?喔,这里有。全都取出来了?是的。不,这里还有一个。这儿的肌肉坏死了吗?刺刺它。是的,它坏死了。切除它。那它怎么愈合呀?这些肌肉曾经如此强壮,而现在是这样的破损和腐烂,它们怎样才能恢复以往的强韧呢?拉,放松,拉,放松,多么有趣呀!现在完成了,好了,做完了。现在,我们已经被毁灭了,我们自己可怎么办呀?
  下一个。一个未成年人,17岁!子弹穿腹而过。三氯甲烷准备好了吗?恶臭从敞开的腹膜孔中扑面而来,是粪便的气味。一圈圈的肠子肿得呈粉红色,上面有4个穿孔。把它们缝合起来,把结实的缝线皱拢,用海绵吸骨盆。试管,3个试管。很难缝合。给他保温。怎么保温?把这些砖放到热水里去。
  蛆是一种狡猾的爬行动物。这人还活着吗?是的,他还活着。用学术用语来说,他还活着。给他输液,也许他身体无数细小的细胞将能回忆,它们可能回忆起那火热咸味的海,它们的祖宅和第一份食物;它们有着一百万年的记忆,可能会记起其他的潮汐,其他的海洋和由海洋和太阳孕育的生物。这可以使它们抬起疲倦的头,深深地吸一口气,努力地复苏。这是可能的。
  这一位。再次秋收时,他还能在路上一边赶着骡子跑,一边欢快地叫喊吗?不,那个人不再会跑了,一条腿的人怎么能跑呢?那他怎么办哪?他只能坐着看别的孩子跑动。他在想什么呢?他在想你我所想。可怜有什么用呢?不要可怜他!可怜会贬低他所做的牺牲,他这样做是为了保卫中国。帮帮他吧,把他从桌上移开,把他抱在怀里,他轻的像个孩子。是的,他就是你的孩子,是我的孩子。
  多美的身体呀,各个部分都那么完美,动起来时是那么灵巧、那么柔顺、那么有生气和强壮,但是一旦它们伤残了,又是多么可怕。微弱的生命之光越来越弱,就像蜡烛一样摇曳了一下熄灭了,静静的、轻轻地。熄灭时它做了反抗,然后屈服了,它有权利说话,最后还是沉默了。
  还有吗?四个日本战俘。带他们进来,在这个痛苦的群体中没有敌我之分,切开那带血的制服,给他们止血,把他们平放在其他伤员旁边。哎呀,他们像兄弟一样!这些士兵都是职业杀手吗?不是,他们只是业余的士兵。劳动者的手,他们是穿着军装的地道的劳动者。
  没有新的伤员了。早晨6点。天哪!屋里真冷。打开门,远方青山如黛。东方开始泛白了,再过一个小时太阳就会升起。上床睡觉吧。
  但是,没有睡意。这种残忍,这种愚蠢的原因是什么的?一百万工人从日本来屠杀、残害成千上万的中国人,为什么日本工人要攻击他的中国工人兄弟、迫使他们不得不奋起自卫呢?中国人的死对日本工人有好处吗?没有,他们怎么会有所收获呢?那么,上帝呀,谁将获利呢?谁又应该对派日本工人来中国执行这种杀戮使命负责呢?谁将从中牟利?怎么可能劝说日本工人来攻击中国工人——他们贫苦生活中的兄弟,痛苦中的同伴啊?
  一小部分富人,一个人数不多的阶层有没有可能劝说一百万穷人进攻并试图毁灭一百万像他们自己一样贫穷的人、以便富人更加富有呢?这是一个可怕的想法!他们是如何劝说这些穷人来到中国的?告诉他们真相吗?没有,假如他们知道真相,绝对不会来到中国的。这些富人敢告诉工人们他们只是想得到廉价原料、更大的市场和更多的利润吗?不,他们只是告诉工人们这场战争是为了“种族命运”、是为了“天皇的荣耀”和“国家的荣誉”,是为了他们的“天皇与国家”。
  荒谬!绝对的荒谬!
  这样一场战争的代理人一定得像其他犯罪如杀人犯的代理人一样,必须从可能获利的人中挑选出来。8000万日本工人、贫困的农民和失业的工人会从中获利吗?从西班牙侵略墨西哥、英格兰侵略印度到意大利侵占埃塞俄比亚,在整个侵略战争史上,这些所谓的“胜利”国家的工人得到过好处吗?没有,他们从来没有从战争中获得过利益。
  日本工人从本国的自然资源、黄金、白银、铁、煤和油中就获得利益吗?很久以前,他们就不再拥有自然资源了。因为,它们是属于富人、统治阶级的,成百上千的矿工们仍生活在贫困之中。那么,他们又怎么可能通过武装掠夺中国的金、银、铁、煤和油而获利呢?难道一个国家的富人不是为了自己的利益才占有其他国家的财富?难道他们不一直这样做吗?
  日本军国主义者和资产阶级是唯一可能通过大屠杀和经过授权的疯狂行为而获利的阶级,这一点似乎是不可避免的。正是这些假神圣的刽子手,那些统治阶级从这场战争中获得了利益,但是却让整个国家受到指控。
  那么,侵略战争和征服殖民地的战争只是件“大生意”吗?是的,看起来如此。但是,这些民族罪犯中许多为非作歹者都试图把他们的真实目的藏在高度抽象和理想的旗帜下,通过谋杀或制造战争来抢夺市场,通过劫掠来得到原料。他们发现,偷比交换更廉价,屠杀比交易更容易,这是这场战争的秘密,也是所有战争的秘密——利润、生意、利润、带血的钱。
  这一切后面,存在着那个令人恐怖和欲壑难填的“生意与血腥”瘟神,它的名字就叫“利润”。金钱就像一个无法满足的摩洛克神,要求利润与回报,它为了满足贪欲为所欲为,甚至不惜杀害几百万人。在日本军队后面站着军国主义者,在军国主义者后面站着金融资本和资本家。他们是血脉兄弟,是同谋。
  这些人类敌人像什么呢?他们会在前额上贴上一个标记,让人们轻易就能辨认出他们,躲避他们,骂他们是罪犯吗?不!相反,他们是受人尊敬的人物,他们荣誉在身,有绅士称号,他们也自称为绅士。多么滑稽的名字!绅士?他们是国家、社会和教会的支柱,他们从过多的财富中拿出一部分来支持公共和私人的慈善事业,他们向机构捐赠。在私生活中,他们善良而体贴。他们遵纪守法,遵守的是保护他们的法律——财产法。但是,有一个迹象可以辨认出这些持枪的绅士:只要威胁说要减少他们的钱所带来的利润,他们就会像猛兽一样咆哮着醒来,像野人一样无情、像疯子一样残忍、像刽子手一样残暴。如果人类想要存在,这些人必须消失,只要他们活着,世界上就不会有持久的和平。允许他们存在的那个人类社会的组织必须废除。
  正是这些人造成了创伤。